2022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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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报道】杜建萍的多种“幸运色”

来源:太行日报 作者: 发布时间:2016/7/6 10:43:01


生活中的杜建萍。

  □本报记者 周广学

  坐在我旁边的杜建萍,质朴,谦逊,一点都看不出是一位新近获得中国戏剧梅花奖的“大腕”。

  她用平实的语言向我讲述她的从艺经历。仿佛二十多年来,她为戏曲耗费的心血、洒下的汗水,乃至苦不堪言时悄悄流下的泪水,都是理所当然的,不值一提的。而当她谈到别人对自己的关爱时,眼里则闪射出晶莹的光亮。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自己固然付出了百倍的努力,但是,如果不是遇上了著名上党梆子表演艺术家张爱珍,并被张爱珍收为入室弟子,使她在艺术的道路上如虎添翼,她怎么能够演出那些令观众频频叫好的戏?如果不是遇上那么好的同事,与她团结合作,那么好的丈夫,支持她的事业,她的演艺生涯说不定不堪一提,甚至半途而废,遑论拿这个奖那个奖了。

  采访结束后,连续几天,她说话时诚挚的声音、恬淡的神情,都在我脑海里反复浮现。我想,如果她真称得上是一位幸运的演员,她的幸运首先应该来自于她自身洗尽铅华、朴素清逸的性格。英国作家萨克雷说:“播种行为,收获习惯;播种习惯,收获性格;播种性格,收获命运。”性格决定命运,如今已经成为大家的共识。对于杜建萍来说,正因为一尘不染,她才拥有淡泊名利的情操、坦荡开阔的胸襟、心无旁骛的敬业精神,也才拥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爱,加之她作为演员在嗓音、容貌、身材、灵气等方面优越的条件,她便拥有了多种“幸运色”,从而获得了巨大的丰收。

《杀妻》剧照。杜建萍饰王玉莲,郭孝明饰吴汉。

《长平绣娘》剧照。杜建萍饰绣娘。

淡粉色:天赋与情怀为艺术生命染上底色

  杜建萍扮相俏丽俊美,嗓音清脆高亢,唱腔圆润通透,令戏迷倾心。在台下看她的戏,她就是那个戏中人物。而坐在我面前的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则透出内心的纯洁与婉约。看着她,就让人联想到清纯可爱的淡粉色。这是她的底色,也是她最基础的幸运色。

  杜建萍在戏曲方面确有天赋,并且自幼时就露出“尖尖角”了。

  还没上小学时,她就经常跟着爷爷奶奶到这村那庄看戏,每次她都痴痴地扒在舞台边看。她迷恋舞台上的靠旗、水袖、髯口,迷恋激烈的音乐、优美的旋律、嘹亮悦耳的唱腔。回到家里,她拿鸡毛掸子当马鞭,拿毛巾当水袖,学着舞台上的样子,一边天真地哼唱、念白,一边尽情地表演,还从杨树下捡回自树上落下的一穗穗“毛毛”,将它们串在一起,当作胡子挂在唇边,玩得废寝忘食。这些虽然只是游戏,却反映了她对戏曲的钟情,并且她的动作看起来和谐灵巧,哼出的声音十分可爱,让长辈们倍感欢欣。

  她总觉得那些演员很神秘,于是找机会跑到后台去看他们化妆,探究生活中的人是如何变成戏曲中的人的。当她看见他们把油彩涂在脸上,把头饰别在发髻上,把描龙画凤的戏服穿在身上,她真是要醉了。她童稚的心里,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切。当她后来真正接触戏曲,才发现戏曲中有永远也探索不完的奥秘。而幼时的探究虽然天真,虽然仅仅限于表面,却具有象征性。

  上了小学后,她唱歌很出色,嗓音又甜又脆,还喜欢蹦蹦跳跳,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渐渐地,她滋生了当演员的念头。13岁时,她考上了高平艺术学校,她嗓音上的优势很快表现出来,最明显的是,她的音域更宽一些,唱腔在班里数一数二,加上她自身的其他条件,便成为老师心目中的好苗苗。毕业分配时,她演出的剧目为《杀妻》,高平两个剧团的领导看后,争着要她。就这样,她正式入行了。

  在此后20多年的舞台演出中,她由最初饰演丫环之类的小角色,然后演配角,再到演主角,到后来成为剧团里的顶梁柱,行当由原先的小旦、青衣,到对闺门旦、花旦的突破,表演上,从最初能够规范地演下来,到后来深入地刻画人物,再到种种细节的讲究,她看重的是自己不断的进步,而不是一路所获的各种奖励。诚然,她摘取了一系列的大奖:山西省戏剧杏花表演奖、中国戏曲红梅演唱大赛金奖、二度杏花奖、中国戏剧梅花奖,但她认为,无论什么奖,都是外在的,作为一个演员,她爱的是戏,服务的是观众。多演戏、演好戏,才是她的本分,她全力以赴去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台上认认真真演戏。观众看得高兴了,她就满足了。

  她早已把戏曲和她的人生紧紧地系在一起。戏曲中丰富深厚的传统文化、美妙绝伦的剧情、充满古典美的人物,都令她分外钟情。她感到能塑造那样的人物,演绎那样的剧情,是此生最幸福的事。

  在乡下演出时,如果戏的整体,包括表演、器乐,都表现得很好,观众就是静雅雅的,偶尔听到 “丝溜——”的一声,是抑制不住的惊讶,或者赞叹。多少美妙都包含在那样的情景中了,那真是人生境遇中的一种极致。

  的确,她的生命因为戏曲而显得饱满、明艳。

  但是,如果一路都那么昂扬、顺畅,也许她还不能更深刻地意识到戏曲对自己具有的不可分割的意义。而人就是这样,往往有一些阻碍,会让其从相反的方向,去感受自己所热爱和追求的东西的可贵性。杜建萍的人生旅途中就遇到了这样的阻碍。

  那是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2009年夏天,在高平某村演出时,因舞台顶棚太低,使得灯光的热度变得过高,再加上油彩的作用,且她又连演六场,她的脸便严重过敏,发痒发红。望着镜子里那令人伤感的脸,开始时她想,不过是皮肤病而已,慢慢会好的,就一直坚持演出。可是时间一天天、一月月过去了,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到后来整个脸都变成黑青色了。她不得不请了假,到北京去治疗。那时她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惶恐,真担心治不好!如果那样,她就再也不能登上舞台了;如果真的不能再唱戏,自己的人生将变得多么索然无味!

  幸好经过半年多的治疗,皮肤基本好转,她又开始了与戏曲日夜相伴的生活。又过几个月,恢复了本来的容颜。那件事,让她至今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她也愈加清晰地明白,她就是为戏曲而生的。有戏曲在,活着就有劲头;没有戏曲,一切都无从谈起。

《杀庙》剧照。杜建萍饰秦香莲,郭孝明饰韩琪。

杜建萍在《金钗案》中饰顾阿秀。独自在绣楼梳妆打扮后,顾阿秀羞答答等待着她心上人鲁郎的到来。

碧绿色:奋斗的乐趣就是劲草的不屈不挠

  选择戏曲,就等于选择了一条苦之不尽的路。

  那种苦,在艺术学校上学时,就开始了。踢腿、下腰、拿大顶等,她都挺着一遍一遍地练。可是练劈叉时,正叉、斜叉,疼得实在厉害,她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扑哒扑哒”地往下掉。她咬咬牙,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既然是必练的功夫,就必须忍受!于是,疼过之后,她又接着练。数不清经过了多少日夜,她才最终能够轻松而完美地完成那样一个动作。

  各种基本功有了,并不能一劳永逸。在整个演艺生涯中,需要一直坚持训练,才能保持,才能进步。在具体的剧目中,还要结合剧情、细节进行创作,才能使一项项基本功得到升华。比如在《杀妻》中,她饰演王玉莲,当驸马将剑对住她时,她跪在地上双手握住驸马的剑,向后下腰,在绝望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叫板:“驸马——”;在《杀庙》中,她饰演的秦香莲,面对赶来杀她的韩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接着是急切的跪搓步……这些随着剧情而展示的功夫绝不是机械地学习某种程式就能够奏效的。

  几乎每出戏中,都有难度很大的做功、唱功,因此,每排一出戏,都极其不易。杜建萍参加“二度杏花奖”评比时,饰演《金钗案》中的顾阿秀,第一场中的扇子功对她就是一个挑战。那一场,顾阿秀和丫环在花园里观景,顾阿秀拿着扇子边舞边唱,既要让扇子灵活地变化,还要和丫环配合默契,两个人的距离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把握好这一切,既需要细心揣摩,更需要下一番苦功;难得的是,之前,她在长治跟着那里的文化艺术学校教女演员身段课的牛红艳老师,苦心学过折扇组合,为这次的表演作了铺垫。

  去年为她带来梅花奖的《长平绣娘》,排练时的场地在高平市图书馆的地下室。夏天的地下室特别阴,她和同事们在里面一遍遍地练,在地上滚、爬,一身身地出汗。第二场绣娘往家跑的过程中有个滑步,为练这个滑步,她的肌肉都拉伤了;还有那一长段的跪搓步,尽管戴着护膝练,还是将膝盖磨得又青又肿。艰苦的排练,使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常常累得吃不下饭。而对她来说,吃这些苦还不算什么;每每感觉拿不下人物,吃不准唱腔,表演不到位,才是最大的苦恼。

  绣娘这个人物年龄跨度很大,行当从花旦到小旦再到青衣,因此,从唱腔到表演,都存在着极大的挑战性。况且在此之前,她还从没有演过花旦。于是,休息时,她就注意观察小姑娘们,看她们怎样哭,怎样笑,怎样打闹。有时,她专门到街上去看十来岁的小姑娘的举止。还有些时候,她吃着饭、梳着头或走着路,就想起哪句唱腔、哪个动作,于是饭也忘了吃了,路也忘了走了,人就呆呆地停在那里。

  最终,在广州参加竞演时,她的表演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但背后的辛苦,甚至辛酸,人们却很难想象。

《金钗案》剧照。杜建萍饰顾阿秀,米霞饰丫环凤英。

蔚蓝色:恩师的雨露汇成大海的辽阔

  常言说:名师出高徒。杜建萍的幸运之一即是被上党梆子表演艺术家张爱珍收为入室弟子。

  而张爱珍之所以收她为徒,不仅是看中了她作为演员的各种闪光点,同时也是看中了她品格的端正,为人的敦厚。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无论做什么,德行是核心。

  拜师仪式是在2004年9月举行的。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杜建萍在吐字、润腔、表演、刻画人物等方面实现了飞跃性的进步。顾阿秀、王宝钏、柴夫人、绣娘……众多的角色在观众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连秦香莲这个她原先已演得滚瓜烂熟的人物,也比过去演得更丰满了。这些都和张爱珍的悉心指导分不开。

  而在拜师之前,杜建萍已经跟着张爱珍学了3年戏。那是因为,从2001年起,张爱珍到杜建萍所在的高平市上党梆子剧团担任了艺术指导。

  2003年冬天,杜建萍到太原参加山西省第九届戏剧杏花奖竞演,张爱珍也陪她来了。晚上,在宾馆,她们俩共居一室。

  为了她这次演出,张爱珍已经耗费了大量的心血。参演剧目《教子》和《地瓜宴》是张爱珍为她选的,唱腔设计者也是张爱珍请的;每一稿设计出来后,张爱珍都要先试唱,看看是不是适合剧情和人物,如果感觉某些地方不太恰当,就提出意见,请设计者进行修改。在排戏的过程中,张爱珍手把手地教她,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句子一个句子地为她抠戏。当她把戏拿下来时,不仅唱腔,就连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同时隐含着张爱珍给她的讲解、示范。为了给杜建萍排戏,张爱珍住到了剧团。她们俩住在同一个房间,常常临睡前,张爱珍还要给她讲几句。下乡演出时,只要一有空,就排练。演出淡季,剧团放了假,她们就住到张爱珍婆婆家排戏。

  比赛前那一晚,在太原的宾馆里,杜建萍睡得很香,张爱珍却怎么也睡不着。杜建萍年龄小,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比赛,张爱珍心焦,担忧,辗转反侧。

  第二天,演出开始了,张爱珍还是放心不下,不敢坐到台下的座位上,她怕杜建萍有压力,就站在后台,等着;在静默中,仿佛有一种能量默默地向杜建萍输送。直到听完了她内场的那一声叫板,张爱珍才走到观众席上坐下来。

  杜建萍有这么好的老师关心她,她怎么能不神速地进步呢?

  正式被张爱珍收为弟子后,老师一再告诫她:“学戏先学做人。”老师的种种教诲,使她无论得到多大的荣誉,都觉得只是一个新的开端。如此,她的演技就越来越趋于精湛;她成了“爱珍腔”的忠实而优秀的传人。

  要说杜建萍和张爱珍有缘,那一点也不假。不过,人与人的缘分不是从天而降的,对杜建萍来说,它既是心灵的一种指向,也是长期奋斗的一个收获。

  她很小的时候,“爱珍腔”就已风靡整个晋东南,她也买了磁带来听,为张爱珍甜美亮丽的嗓音,高亢又委婉、充满风情的唱腔所迷醉。到高平艺术学校上学后,学校老师教的有张爱珍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皮秀英打虎》中的唱段,杜建萍自己又另外买来整本的《两地家书》、折子戏《秦香莲》《杀妻》等磁带来学习。杜建萍听得如痴如醉,学得热血沸腾。那时,她就有一个梦想,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拜张爱珍为师。

  日后,每与张爱珍接触,哪怕距离很远,只是感觉到了张爱珍的气息,她都会激动不已。就像毕业演出时,张爱珍被学校老师请来,看了她和同学们的表演,她只是远远地看见了张爱珍,但内心已经感受到了一种鼓舞。参加工作后,一次杜建萍所在的剧团和张爱珍的剧团在相邻的两个村演出,经人介绍,杜建萍得以拜见张爱珍。张爱珍让她喊了嗓子,唱了几句,称赞她是个好苗苗;这样的时刻,她感觉就像是珠宝,闪烁在人生的经历中。因了张爱珍的赞扬,她就更加努力地演戏。

  如此,她才能与张爱珍深刻地相遇。在上党梆子的历史上,她们俩的关系也必然会成为佳话传颂下去。

  上述种种,是杜建萍的幸运色中重要的色彩。此外,领导对她的器重,同事与她的配合,丈夫给她的无与伦比的爱,都构成了她幸运的要素。总之,她美好,她周围的一切便美好;周围的一切美好,她就更为美好!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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